我一直做着一个梦,梦里有一片奇妙的土地,印象中,它连着很远的一片天,很蓝很净的一片天,这片土地亦显得宽广得可以容下一切——小小的我眼中的一切。我不知道几十年前几百年前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,我也无法预料几十年后几百年后这片土地上将会发生什么,我只知道有那么几个年头,我曾是这片土地上的赤子,在它裸露的胸膛上无所顾忌地索取一切,记住一切又忘记所有——最后只剩下这片土地。
当北风呼啸着从最远的一个山头消失,当河中的最后一角坚冰与水融为一体,当所有的野草野花笑遍山野时,它醒了。它揉揉眼睛,环顾四周,集中全副精力细数着属于它的财富。然后在一阵醉也似的微风中,它舒心地笑了。经过一个漫长而寒冷的严冬,一切都醒了过来,显示着生命的气息。它看看自己身上,好绚烂的彩衣,一边是像梦魇般迷离的紫色草子花,一边是深浅不一的绿色鹅掌草,另一边是浸了水的黑得发亮的泥皮。那紫色,仿佛朦胧在一片如梦似幻的梦境里;那绿色,好像正向四面八方流淌开去;那褐色,胜似风中少女飞扬起的柔软长发。和风中,许多飞鸳乘着希冀,掠到河的那一岸……
不知从何时起,南方刮来一阵燥热的风。这片土地和在它上面生活的人儿,开始卸下厚重的外壳,全身心地拥抱那个盛夏,包括我。我喜欢趁着外婆午觉的当儿,溜到竹园里荡秋千,光着脚丫,任黄泥在脚底放肆地亲吻。毒辣地日头被浓密的竹叶挡住了去路,只好零星地射下些斑驳的碎影。泥土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清香,仿佛能沁入骨子里去。我总爱把竹子荡得左右摇摆,弄出些细碎的声响,就像是它们在和我轻轻地呢喃!一晃就是一个下午,而我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乐此不疲。
秋风轻吻了每一株稻穗,然后它们便心满意足地低下了头。我想,再也找不出一个词能比“金黄”更传神更恰到地描绘秋天了。稻田里随风波动此起彼伏的麦浪,在艳阳下放出耀眼的光芒。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艺术,什么叫美,但我打心眼里知道光着脚丫坐在石板桥上,任由潺潺的溪水穿过、吻过、越过自己脚尖的那种舒畅,知道躺在略显湿润的草地上望着蓝天上云卷云舒的那种惬意,知道趴在草垛上细数着只属于自己的小心情时的那种满足……
我知道,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,我只是怕忘记,怕有那么一天我会忘记,忘记这一切……
当北风再一次光顾时,天似乎总爱阴沉着脸。这片土地仿佛突然失去了一切,那是因为它在等待白色精灵的洗礼。它很冰冷,却离我很近,我侧耳倾听时,听到了它富有节奏的心跳。我摊开手掌,想给它一些温暖,我想它能感觉得到……
好久好久,我都没有再回到它的怀抱,抚摸它的每一寸皮肤,抚平它的每一处创伤。它受了伤,我能感觉到,因为我的心在隐约作痛,可我无法回到它怀里……我只能把它放在我心底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,带上它,花开花落,风雪雨露,永不孤独。
上虞市民中心服务处 刘守珍